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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荡芦花白

　　

　　

　　我的乡下老家，有一条河在村前拐了个弯儿，经年累月，水流阻缓，淤积下一片偌大的湿地，蓄泽出一荡连延绵浩的芦苇。

　　每年初春，冰凌消融，鸥鹭、野鸭和许多不知名的水鸟在此聚集，苇茬也拔出株株新绿，空旷的湿地开始羽翼旋腾、喙喉鸣婉、盎然喧沸；盛夏，苇塘水深盈尺，我和小伙伴常来此洗澡、捉鱼、嬉戏，大家都笑得心花万朵；仲秋，凉露染丛，尤是一场雨淋过，枯色渐浓，唯芦苇尚显青葱，但茎杆举起的穗穗芦花，已悄悄地白了。

　　季临仲秋，远望绵延的一荡芦花，洁似游云、轻如薄雾，花絮飞扬时，宛若纱帛抖雪，丝绒曼舞，此时耳畔似隐隐传来久违的歌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离不开芦苇，铺炕的苇席、装粮的苇囤、挡窗的苇帘、圈院的苇篱……高大粗壮的芦苇挺实坚硬，可以编成苇笆铺房顶、搭凉棚，质地软韧的细苇，到了农妇的巧手里会编出斗笠、蓑衣、坐垫等。

　　那时，每年芦花白时，村长都要带人进芦荡，专挑粗壮的芦秆，剪下中间最长的两节，苇档上下不可剪漏，也不能压扁捏裂，拉回来倒在苇席上铺匀，晒三五天，直到干黄，才轻拿轻放地装进尺余的方纸箱，装满百余箱，等待城里来的卡车拉走。

　　我当时不清楚两支铅笔长短的苇秆派何用场，长大方知它是乐器厂制作笛膜的原料。笛膜有两种，一是羊小肠做的“肠衣膜”，二是芦秆内壁的“苇膜”，肠衣膜振音低沉，适于吹奏悠扬、委婉的曲谱；苇膜则适合演奏高亢、嘹亮的乐曲。

　　如今，我每每听到清脆的笛声，眼前就浮现出老家的芦荡，听得心绪激昂时，真想写一首颂扬芦荡的曲子，却惜自己对音乐一窍不通。

　　去年芦花泛白时，我回到阔别十几年的故乡，刚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看芦荡，到了河畔不由眼前一亮，昔日的芦岸已被蜿蜒的栅栏围起，芦花掩映的水边，一条木板栈道通往苇荡深处。踏上栈板前行，看到道旁不时耸起一个垂钓亭，一旁木板搭建的二层小楼既可餐饮又能住宿，招牌上的“河鲜食谱”诱人垂涎：爆炒芦根、软炸河鱼、盐水青虾……

　　走了一阵，曲曲弯弯的栈道不见尽头，让我在芦花飞白中晕头转向，弄不清东南西北，但我确信：沿道向前走有出路。走了近1个小时，才见出口，细看游览线路图方知“芦花栈道”已建成数年，游人可在此休闲垂钓、餐饮住宿，观赏芦荡美景，体验水岸风情。

　　傍晚，面迎夕阳、肩披落霞，缓步归途，芦荡深处传来一串串婉鸣，那是一种俗称“水溜子”鸥鸟，只有仲秋才能听到它的鸣叫，不知是呼唤同伴汇聚南翔，还是风掠芦花引起躁动，阵阵清脆的叫声，让我在浓郁的芦花清香中，体味故园的气息、梦中的回望和不泯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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