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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生花

　　

　　

　　表姐把我送到公交站台，抬腕瞅了下时间说，两点十五，大概再等十分钟，下趟车就能来。

　　我说，没事，你忙你的去吧，我等一会儿。

　　我目送她消失在毒辣的阳光里。街上行人寥寥，高楼林立，野风难入，我站在站台广告牌的阴影里，用手作扇，哄骗着自己，掏出包里的矿泉水正准备咕咚咕咚喝一气，低头看见旁边蹲着一位老大爷。

　　“您喝水吗？”我把矿泉水递给他。

　　“我不渴。”老人摆摆手，继续蹲他的，报以感激的微笑。

　　老人有六七十岁了，灰色老头衫已经变形，黑色大裤衩，脚上是一双沾着泥巴的老布鞋。

　　“您去哪里？”

　　“陈集，你呢？”

　　“我去南坪，陈集在南坪的下一站，我们坐同一班车。”

　　“现在去南坪的车少了，我在这蹲了一上午，总共没三辆。”老大爷一边说，一边探头朝车开来的方向张望。

　　“您说您在这蹲了一上午？”

　　“是呀，我从早上六点就开始在这等陈集的车，一直等到现在。”

　　“我的天！”我赶紧把水放进包里，“您确定已经等了八个多小时，都没有一辆车经过？”

　　“是的。”老人已经等得脱离了愤怒和焦躁，不疾不徐地答道。

　　他身旁有一个蛇皮口袋，里面卷放着被褥，还有一个大号手提包，估计装着生活用品。

　　“您是在外地打工回家吗？”

　　“是的，在工地当小工，腰疼病犯了，回家瞧病的。”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从北面远远驶来一辆公交车，车前玻璃上贴着红色的“南坪”二字。我走下站台，伸手拦车，回头招呼他：“跟我一起吧，到了南坪您可以再坐三轮车回陈集。”

　　“那得二十多块钱呢，我就等陈集的，两块钱就能一路到家。”他不看这辆车，执着地看着那辆不知是否存在的车。

　　车门开了，我上车，扫码，坐定，凉气浸透。

　　人不多，车子不疾不徐，缓缓驶出城区，开到乡镇的路上。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地里的庄稼茂密旺盛，盛夏的样子。

　　我闭上眼睛想睡会儿觉，可老人疲惫的脸却不断在眼前浮现：黝黑，干焦，麻木但有期待。八个多小时的蹲守，八个多小时。

　　“师傅，师傅，我给你说件事。”我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司机旁边，说，“我上车的站台上，还有一位去陈集的老人，从早上六点等到现在都没有一辆车，你能不能打电话给你们车队去陈集的师傅，让他经过的时候，把老人家喊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不识字。”

　　“什么？”司机师傅也觉得不可思议，差点把头转过来了，“你是说他等了大半天时间？”

　　“是的，你给队友打个电话招呼下，拉上他。”

　　“好好好。”司机一迭连声答应着，随即戴上耳机，拨通了电话，“喂，老林吗？是这样，在公交站台，有个去陈集的老人，他说他等了七八个小时的车，是怎么回事啊……哦，去陈集的车还没恢复运营，哦，好的，我知道了。”

　　接着他又拨了另一个电话：“是小魏吗？你是下一班去南坪的车吧，是这样的，有个去陈集的老人，可是陈集的车还没恢复，你经过的时候把他先喊上车，给他解释清楚，不然他到天黑都回不了家，诶，对对，好的，麻烦你了。”

　　他拿掉耳机，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再三感谢。师傅忙着开车，不好有肢体语言，连连说不客气，谁还没有老的时候，谁还没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啊！乘客们议论纷纷起来，说这么热的天，老人等了一天，可怜啊，幸亏遇到了这位好心的小美女，不然啊……

　　听着别人的夸奖，品尝着助人带来的快乐，内心柔软而温情。车子依然不疾不徐地往前开着，左右树木互相伸手遮挡，带给路上一片绿茵。车窗外酷烈的阳光铺泄在淮北平原上，如金色的海。车厢里响起音乐：疯狂的热爱夹带着文雅，我希望许过的愿望一路生花，将那雨中的人藏在屋檐下。

　　（作者系安徽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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