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讯通中心

母亲是军嫂

　　

　　

　　母亲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军嫂。在她随军之前，我和弟弟跟着她住在乡下，那时候我年幼，跟屁虫一般跟在母亲身后，而弟弟年纪更小，勉强能自己走路而已。母亲一个人带着两个“拖油瓶”，还要下地劳动，其劳累程度可想而知。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两件事一直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一件是母亲总是在写信。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唯一的通讯方式就是写信。乡下的夜晚漆黑如墨，早早就陷入一片沉寂，偶尔几声狗吠自远处传来，更凸显出乡下的安静。我和弟弟被安顿在炕上，他转眼就睡着了，而我总是睡一会儿又醒来。朦胧中见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正坐在椅子上，在那张她结婚时唯一的家具描金的桌子前写信，她左手托腮右手拿钢笔，桌子上铺着信纸。母亲写一会儿，用手抹一下眼泪，再写再抹眼泪。我睁开眼看她一下，赶紧又闭上，生怕母亲发现我看到她在流泪。

　　母亲的字写得非常好看，有着我不能企及的端庄秀丽，如今每次看到她的字，再想起自己狗刨一样的字，我都很惭愧。那些个昏黄的灯下写信流泪的日子，那些个夜晚开心读信的时光，都是母亲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在家时的精神支柱。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很多女孩子都不能读书、不识字，而母亲跟父亲是同班同学，她是家中长女，姥姥姥爷就算家里再穷也坚决让母亲去读书。母亲跟父亲同班到高小毕业，父亲继续读书，母亲却不得不因为穷而辍学回家。所幸，高小毕业的母亲能看书能写信，那些跟她同时期的军嫂大都不识字，而母亲写信收信，比别人多了许多幸福和期盼。

　　另一件事是母亲的勤劳善良。那时候同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而母亲却从未跟奶奶有过任何不愉快。婆媳关系自古以来就是个难解的题，经常听到别人家院子里传来婆媳吵架的声音，可是奶奶善良勤劳，母亲也勤劳善良，两个勤劳善良的人相遇，结果就是互敬互爱。山东人，以前以煎饼为主食，于是母亲清晨四点多就起床推碾，她把前一天晚上泡上的玉米糊糊在碾上推细，那盘碾就在我家的窗户外，我在睡梦中被“吱吱呀呀”的推碾声音惊醒，又在推碾的声音中睡去。天色依然朦胧，母亲已经坐在鏊子前开始摊煎饼，家里人多吃得也多，往往在鏊子前一坐就是一上午，奶奶和母亲总是你干一会儿我干一会儿，互相心疼对方。我清晨起来，母亲边摊煎饼边撕下一小截新做的煎饼，卷成指头粗的一个小圆筒递给我，玉米煎饼的香甜味儿瞬间弥漫在嘴里。一大家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勺子也有碰锅沿的时候，同婶婶之间偶有矛盾，母亲总是很大度，一声不吭一手抱一个、一手拉着一个，带我们出去玩，回来就云淡风轻了。那时候同村的姥姥姥爷是母亲的坚强后盾，我跟弟弟分别是小姨和舅舅的跟屁虫。柔弱的母亲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带着我们，直到随军。

　　多年后大家闲坐在一起，母亲说那时候年轻，多干点活累不着，累点睡一觉就好了，不能因为琐事让家里鸡飞狗跳。她说得更多的是奶奶的好，说奶奶善良，说姥姥姥爷、小姨舅舅对我们的帮扶，让我们不能忘了他们。坐在旁边的父亲惊讶地说：“还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母亲说：“告诉你干吗？告诉你也不能赶回来帮我干活，我还怕影响你训练、耽误你进步呢。”那时候因为穷和累，有多少人因为妯娌之间、婆媳之间的琐事反目呀，可是母亲从未和奶奶红过脸，受了委屈也采取忍让态度，更从未对在部队服役的父亲提起过。

　　一直记得母亲一手拉着弟弟，一边肩上扛着农具，我跟在后面，三个人慢慢地往远处的地里走去的情景，地边的草儿绿着、野花开着，小黄、小紫、小红，在风里摇曳，小粉蝶儿在草丛里飞。当时年少无知的我，怎么能体会到大人的辛劳呢，看到的都是些同生活的艰辛无关的事。

　　而今母亲已经年迈，依然有军嫂的样子。平日里的琐事，她从不跟人争强好胜，待人谦和，在街上爱跟人打招呼，邻里有事爱帮忙。母亲依然爱看书，家里的老年杂志每一本她都戴着老花镜细细地看。

　　此刻，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窗台上那棵花儿正开得灿烂，这是种从开花的那一天开始，每天都有新的花朵绽放的花儿，粉色的五瓣小花朵，娇俏俏的那么美，有岁月静好的味道。我依然能想起母亲在昏黄的灯下写信的样子，那时候的母亲可真年轻啊，乌黑的头发，光洁的皮肤，明亮的丹凤眼，那么好看。脑海里浮现出那时候母亲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为了家庭和睦，为了让父亲专心在部队工作，忍辱负重的样子。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淄博市作协会员）

　　

原文链接：https://www.12371.gov.cn/Item/607998.aspx
[免责声明] 本文来源于网络转载，仅供学习交流使用，不构成商业目的。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它问题，请在30日内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