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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

　　

　　

　　一朵合欢花是细腻的。

　　我想，种树的人也是，写它的人也是。精神旅程，总会有物人相通的时候。叶子如羽毛，煽动着一个夏天，漏过叶羽的光，那么静美，花朵如穗，像玉米上的缨穗。或许，这种花，骨头硬，像一个有个性的人，怪不得史铁生写它时，带着沉重的心情，淡然不起来。读合欢，人曰读团圆，天底下最大的理想：就是家国，就是家人团聚。

　　每次路遇合欢，都会停下脚步，看一会那美丽的花朵，无论多么忧伤，都消退了。这感觉让我想起阮籍的“合欢蠲忿”，一个人所有的坏情绪，都归还给日子了。我们带着美好上路，人生路漫漫，我们不过都是在路上追求合欢。

　　有人称它夜合欢，或许是由于它的叶子白天闭合，夜晚敞开的缘故，或许，白天的人，都把心封了，只有夜晚，才敢把一切交给一盏灯，才敢把人心交给一封信，合欢熟悉人性，以此暗喻人生吗？或许是，或许不是，一棵树，不喜欢白天的热闹，喜欢夜晚的孤独，多少与众不同，白天，目光都在花上，目光里对叶子少了欣赏，只有夜晚，世界也安静了，人才能看看这叶子，看看这叶子一样的羽毛。

　　有个人，与我一样，对着合欢入迷。

　　他比我早一千年，用沾满浓墨的毛笔，在宣纸上写下“相思树上合欢枝，紫凤青鸾共羽仪”。或许，他想家了，想妻子了。这么真诚的爱铺满一个时代，我们路过一条合欢的小径，看见他与合欢的关系。可是，如此炙热的相思，竟然抵不过巴山的那一场夜雨啊。

　　每次提起他，我们所想的，就是雨水打湿了巴山吗？灯花剪了吗？一个人的孤独，都交给了这首诗，而他身上那些阳光温暖的一面，却少有人问，要不是一棵合欢树把他捕捞上来，或许，他还要隐藏在巴山的那一场夜雨里。

　　他就是李商隐，我和他一样有着忧郁灵魂，他写他的合欢，我写我的合欢，此刻，我俩彼此独立，谁也不是谁的引子。

　　合欢扇子一般，让一个时代清凉了起来。

　　一个东坡门徒，独创合欢壶，泥土，火焰，圆融的身体，让沸水与茶香一起打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陈曼生。

　　空，交给一把壶。它永远是空的。

　　合欢，却是饱满的，它从中药里，从诗词中扑面而来，我不想写一篇关于合欢的药用之文，我必须回归正常状态，让合欢花站在树上，等待着一个黄昏的来临。

　　黄昏之后，月光落下来，柴门就来了，一个人，披着月光敲响一座空山，于院子坐下，喝什么，取决心灵，酒则合欢，不如风团。一棵合欢树，看到两个人，喝了一肚子的茶水。

　　这个时候，酒水会安然于一侧，让茶独占风骚，或许，这个时候，我们才算活明白了，一个人，活到最后，才是真的孤独啊。

　　合欢告诉我，少年善饮酒，不过是为了“合欢”，晚年饮茶，仅仅为了打发孤独。

　　欢喜自知，我在一棵合欢树下，思考这个月夜与一个人漫长的一生。

　　（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陕西作家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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