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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家教 一向严整

　　吾家风教，素为整密。昔在龆龀，便蒙诱诲；每从两兄，晓夕温凊，规行矩步，安辞定色，锵锵翼翼，若朝严君焉。赐以优言，问所好尚，励短引长，莫不恳笃。

　　年始九岁，便丁荼蓼，家涂离散，百口索然。慈兄鞠养，苦辛备至；有仁无威，导示不切。虽读《礼》《传》，微爱属文，颇为凡人之所陶染，肆欲轻言，不修边幅。年十八九，少知砥砺，习若自然，卒难洗荡。二十已后，大过稀焉。每常心共口敌，性与情竞，夜觉晓非，今悔昨失，自怜无教，以至于斯。

　　追思平昔之指，铭肌镂骨，非徒古书之诫，经目过耳也。故留此二十篇，以为汝曹后车耳。

　　——《颜氏家训?序致》

　　【小识】

　　这一节，以亲身经历说明童年教育的重要性。古人说，入门须正。是肺腑之言也。

　　颜之推说，我们家的门风家教，一向是严整缜密的。然后提到自己孩提时代，如何得到长辈的教诲，学着两位兄长的样子，早晚侍奉双亲，一举一动都按照规矩，神色安详，言语平和，走路小心恭敬，就像给父母大人请安一样。长辈经常传授我佳言锦句，关心我的喜好，勉励我克服缺点，发扬优点，没有一样不是恳切深厚的。龆龀，儿童换齿之时，这里指童年时代。凊，寒，凉。锵锵翼翼，行走时恭敬有礼。《广雅?释训》：“锵锵，走也。翼翼，敬也，又和也。”严君，旧称父母亲。此句写出了一个让人羡慕的家教。

　　但天有不测风云，颜之推九岁时，父亲去世了，家道中衰，人丁零落，慈爱的兄长虽然极尽抚育之责，困苦辛劳。但毕竟有仁爱之心，而缺乏威严，对我的教导不是很严厉。我虽然读了《周礼》《左传》，也喜欢作文，但交友不择，受平庸之人熏染，放纵私欲，言语轻率，不修边幅。到十八九岁，才懂得磨砺品性，但习惯已成自然，很难彻底改掉。二十岁以后，大的过错才较少出现，但还是经常心和口相敌，性和情相争，夜晚发现清晨的错误，今天追悔昨天的过失，自己经常叹息由于缺乏良好的教育，以至于此。“自怜无教，以至于斯。”这句话说得多么痛心。可惜如今那些“无教”的青年，却没有这个自觉。

　　丁，当，碰上。荼蓼，处境艰苦，这里指丧父。家涂，家道。百口，即全家。属（zhǔ）文：写文章。少，同“稍”。

　　最后一段，追忆平素所立的志向，真是刻骨铭心。不仅是阅读古书上的训诫，只是经过一下眼睛耳朵而已。因此写下这二十篇《家训》，以此作为你辈的后车之鉴。指，同“旨”，意向。

　　周作人在短文《〈颜氏家训〉》（收入《夜读抄》）中说：“可以见颜君的识见，宽严得中，而文词温润与情调相副，极不易得。”可谓的评。我们阅读这一段文字，文词确实温润，平易而动人。（杨光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