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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事漫谈】检察官，平平无奇数学小天才

　　

　　

　　

　　

　　我现在都清楚的记得，最后一次高考前的数学模拟我光荣的考了个87分。

　　

　　老师那冷峻的目光透过酒瓶底死死盯在我脸上，颤巍巍的食指戳着我的脑门，恨恨地说道“别以为你语文130就能考上好大学。”

　　

　　年少轻狂不知深浅的我，丝毫不怕把学校返聘回来60多岁的小老太太气出个好歹，大放厥词“那我就考个不用学数学的专业。”

　　

　　怪只怪《无间道》出得太晚，倪坤那句经典的“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还没听过。

　　

　　黑道都懂的道理那时的我并不懂。

　　

　　在没有数学的法律专业凭着我出色的记忆力以及考前疯狂抱佛脚，也算混了个如鱼得水。

　　

　　没有挂科的风险，回到寝室就是愉快的追剧时光，屏幕里《豪杰春香》的故事波折起伏。

　　

　　热烈、单纯、正直、有担当的李梦龙简直帅的一塌糊涂，屏幕外花痴的我抱着屏幕不撒手，大声向室友们宣布：“梦龙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我……要……当……检……察……官！”

　　

　　

　　

　　

“手执法律之剑，捍卫公平正义！”
穿上检察制服，对着镜子摆造型，觉得自己不要太帅。
师傅在边上看着我表演，一支烟吸完摁灭，悠悠一句，“穿够了就换下来吧，这有个盗窃案等着你的剑来劈。”
我心中暗暗翻白眼，老同志，别瞧不起人！第三个案子了，给我的还是盗窃。
三十多本卷堆在我面前时，我依然没感受到它的厉害，无非就是人多点，量大点，盗窃频率高点，有什么难度？
对别人或许没什么难度，可是我这个数学“学渣”翻着翻着卷就开始心虚。八个人的团伙盗窃电缆线，四十多起，首先就是排列组合的问题。

　　

这八个人忒不团结，从不集体出动，基本都是二至三人的小组合，前天你盗窃，今天我望风，明天他开车，后天她销赃，什么组合嘛，连职责也不明确……

　　

其次盗窃的数量每回都不一致，完全的随心所欲，高兴了横扫一个工厂，心情不好了只偷个电梯意思意思，毫无规律可言。

　　

最可恨的是只有对品种上的专一，型号上相当滥情，二芯、三芯、一直到六芯，啥样的电缆线都偷。

　　

偷完也不好好卖，出售价比心电图的波动大多了。

　　

我看着纸上列下的一串串数字，头嗡嗡的疼，“师傅，给您说个秘密吧？我数学可不好，能不能公安的起诉意见书说啥就是啥？”
师傅不屑地瞅着我，“你执的这剑怕豆腐都砍不动……”
师傅告诉我，对案卷中的证据，要核实真实性、合法性、关联性，这其中弄准盗窃地点、数额、数量、销赃情况都是最基本的，这都是定罪量刑的重要依据。
“公安说啥就是啥？公安说你可以回家了。”师傅没好气地哼道。
师傅见我拿数学不好说事，不屑一顾地白了一眼我，谁说搞法律的人不用数学？以后得天天用法律这个计算器，跟犯罪嫌疑人天天算账。
他让我看他桌上的非吸案，三百多个被害人，涉案金额两个亿。每个被害人投资的金额不一样，收益率不一样，收益期不一样，损失额不一样，都要一笔一笔地慢慢去算。
“检察官不仅得会做数学题，其实更重要的还是得有解题思维。我给你说吧，其实每个检察官都是数学天才，都是解题高手。”
这一通云山雾罩，我似懂非懂，但是现实很快就给我上了一课。

　　

　　

　　

盗窃案，嫌疑人偷了小超市十几条香烟，不到三千元的涉案金额，按理说是个小案。
超市小老板陈述称：“这个小偷前几天来店里说快结婚了，想从我这拿些香烟婚宴用，让我前天备齐。我前天给人备好了，这家伙来了说还想拿点酒，我去后院给他取酒，回来我的烟全都不见了，以为来了大主顾，结果来了个大骗子。您居然问我是他吗？是他，一点没错，化成灰我都认得。”
可嫌疑人这边确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店小，老板节约成本连个监控也没有，事发时是冬天晚上快八点，户外的监控隐隐呼呼，只能看到有个人但是没拍清楚脸，也不能作为定案依据。
没有供述，没有监控，只有被害人的陈述可捕不了诉不了。
公安干警急了，邀请我们提前介入，我也发了愁。
师傅叫我穿暖和，跟他出门。
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师傅后头，我忍不住嚷嚷，“去哪啊，您倒是给我说说。”
“解数学题啊。那天我不是给你说了么，每个检察官都是数学小天才。现在问题摆在这了，这人到底偷没偷？”
“被害人说是他偷的，我看十有八九。”
“我们得有个解题思路，是不是他偷的？他为什么偷？他偷了放哪了？这些问题都等着一一解答呢，走吧，要带着问题找答案。”
按照监控显示嫌疑人最后消失的村子离单位并不远，拿着他的照片，几乎没费多大功夫我们就打听清楚了他的家庭状况，在村口百无聊赖晒太阳的大爷在我们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厉害，十分想再和我们唠十块钱的。

　　

原来嫌疑人张某的父亲是个残疾人，辛苦多年靠收废品挣的钱终于在快五十的时候娶了个智力残疾的媳妇，俩人稀里糊涂生下了张某。

　　

张某的妈不会带孩子不会做饭。张某的爹不仅得挣钱还要照顾刚出生的张某，还得照顾自己智障的媳妇。

　　

日子就这么勉强凑合，谁知道张某的妈脑袋糊涂，可能看到同村新生的小宝宝好看，自己亲生的娃不抱，非抢着抱别人的娃。

　　

抱就抱吧，可还扒开小宝宝的小包袱在人家粉嫩的小屁股上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孩子的爸妈心疼的眼泪直淌，不依不饶要张某家赔偿。张某的爹拿出攒的家底给人家赔完，转身拿着擀面杖满院子追着打自己的傻媳妇。

　　

后果很严重，傻媳妇跑了。

　　

张某的爹抱着张某跑遍了大街小巷、火车站、汽车站，一个礼拜后毫无收获的父子俩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家。

　　

从此张某跟着父亲收废品，可以说是垃圾堆上长大的娃，学没上过一天，像样的饭没吃过一顿，穿的衣服全靠自己在废品堆里翻。

　　

父子俩相依为命，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谁知道，张某的爹一天骑着三轮车收废品，被一辆车撞了，肇事车辆扬长而去，张某的爹躺在地上命悬一线，还好有路过的好心人及时打120把命总算保住了。
我和师傅听完大爷说的嫌疑人家庭情况也猜出了个大概，将调查的情况通知侦办民警，看能否查明张某的父亲住在哪家医院。

　　

在讯问室里，看着手足无措、稚气未脱的张某，师傅忍不住叹气，问道，“里面吃的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张某还是不吭声，师傅掏出了手机，让他看看，他爸爸现在恢复还不错，已经能说话了，就是骨折得好好养，问他要给他爸爸有什么说的。
师傅还特别说出当天是他的生日，祝他生日快乐。
憋了数日的张某终于呜呜大哭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给我说生日快乐。”
张某终于肯说话了，也终于说了他为什么不肯交代犯罪事实，因为听同监室的说供述完犯罪事实得签字，他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怕丢人，索性装哑巴。
这么奇葩的理由我还真是没想到，但是终于按照张某的供述找到了剩下的赃物。
证据链完整。我高兴的欢呼，“大功告成！师傅，你真厉害！竟然记得他生日……”
师傅不屑地撇我，“那还用说！”
师傅接着说，心理上卸防也是个难点。和做题一样，要找准解题思路和方法，还得寻找最优解。
我点点头，“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可以送法院啦。”
师傅摇摇头，语重心长的告诉我，我们办案就是做数学题，但这道题最终要得到的结果是政治效果、法律效果、社会效果的统一。
他问我，张某父亲被撞成重伤，这个案子怎么办？张某连户口都没上，身份信息怎么办？按照他父亲说的生日他现在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个案子又该怎么办？
“我们办案可不能就案办案，要发散思维，多想想自己这道题有几问？都答完了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师傅到底是师傅。
张某父亲被撞伤的交通肇事案，我们依法监督公安立案侦查。
同时对张某进行骨龄鉴定，确系未成年人。
在帮他上好户口后，我们召开不公开听证会，邀请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被害人一起商议案件处理，会上达成一致，认为应对张某作出情节轻微不起诉。
本来已经同意张某通过劳动所得定期赔偿自己的损失的被害人，后来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二千块钱说，“幸好检察院开了听证会，麻烦您帮我把钱给孩子他爸看病吧，好久没听过这么惨的事了。要是我还不依不饶，心里咋能过得去？”
我听得直乐，让他把钱收回去，告诉他，我们已经对张某的父亲依法申请国家司法救助了。
我还告诉他，我们给张某制定了精准帮教方案，一方面给他联系职业学校进行职业教育，能让他以后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会再干违法犯罪的事，能够重新回归社会，另一方面也要让他参加社会公益服务活动，既服务社会也让他接受教训。
被害人瞪着眼睛竖起大拇指，“你们还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后来，张某不但学了厨艺做了厨师，还定期献血，参加公益活动，他父亲出院后也经常来看我们，每次都是不停的说着感谢。
师傅说，这才叫把一道题解完了。

　　

　　

　　

　　

　　后来，我也有了助理。小助理问我，“姐姐，我们办案有什么诀窍吗？”

　　

“我们办案就像解数学题，这里面有比较法，排除法，列表法，验证法，办案中都会用到，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有数学的解题思维。”

　　我也像当年师傅教导我一样地告诉她，并结合这些年办理的案件谈自己的体会。

　　

我们办案这道数学题不是一道枯燥的题目，不仅仅用法律的规定、释义去解，还要用情用理去解。

如我在诉，要将自己代入题目，不仅要将题答对，还要答得精彩，答出合法合情合理，社会、群众满意的结果，做题的最终目的是实现三个效果的统一，要多想想这道题有几问，都答完了吗？

　　

要记得，我们每个检察官都是数学小天才……

　　（注：文中部分案件系多宗案件糅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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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划：陕西省人民检察院新闻宣传处

　　文字：赵婧（咸阳市杨陵区人民检察院）

　　编辑：郑敏娜 校对：王瑾 审核：祝长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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