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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长的子弹

　　“副指导员，连长叫你去开会！”

　　1951年初，鸭绿江边寒气逼人。这天上午，刚刚随第二批参战部队过江入朝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某连副指导员突然接到开会通知。他匆匆赶到连部，看到指导员和副连长已经在会场坐定。召集会议的连长神情有些焦虑，见到副指导员只挥了挥手，说了声“人齐了，开会”，就直奔主题。

　　“同志们，大家知道，近期美军利用制空权优势，对我们的后勤运输线进行疯狂轰炸和封锁，开战仅3天，志愿军就损失了400辆汽车和一半的后勤物资。”连长的神情越来越严肃，“由于后勤补给跟不上，现在物资装备严重短缺。天气这么冷，很多战士还没有配发棉衣，有时一天连一碗炒面都吃不上。连里已经出现了多起因寒冻伤、因饿致病的非战斗减员现象。虽然战士们的战斗热情依然高涨，但我作为连长，感到特别痛心、自责。大战在即，我们却在损失有生力量，这是兵家大忌啊。今天召集大家一起给出出主意，务必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与会人员沉默了。大家都清楚，后勤供给是各参战部队当前共同的难题，一时谁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半晌，副指导员试探性地说：“我有一个提议，既然国内暂时运不过来，要不我们自己‘变’出来？现在朝鲜老乡为了在战争中保存粮食和物资，专门向志愿军学习了坚壁清野的方法，很多粮食和物资都被清理收藏起来。这些方法我们都很熟悉，应该能够很快地找到一些收藏地点，把粮食和物资挖出来。”

　　“我们挖走了，朝鲜老乡回来了需要粮食和物资的时候，怎么办？”连长有点担心。

　　“作为赔偿，我们可以拿等价的钱埋回原处，待朝鲜老乡回来后，可以用这些钱购买生活必需品嘛。连长，时间紧迫，每多等一分钟，就可能多一个战士冻饿病倒。大战在即，这是唯一能够迅速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能再犹豫了。”副指导员劝说道。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连长沉思片刻，无奈地点了点头。“命令，我和指导员、副连长、副指导员立即带人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发，去寻找朝鲜老乡坚壁清野的粮食和物资。晚饭前返回连部，统一登记汇总收集到的粮食和物资后，再给战士们分发。行动！”

　　副指导员带领一队人一路寻找，来到驻地北侧的一座小山下。这座山不是很高，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公路从山脚下经过。很快，他们就有了发现，距离公路不远的山脚下，有一处坚壁清野的痕迹。一阵锄锹飞舞，埋藏在地下的几袋粮食被挖了出来。大家兴奋地把粮食摆在公路边，这时，公路远处突然开来的一支小车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战士们迅速呈战术队形分散开，密切关注这支车队的动向。

　　经过观察辨认，这是一支由数辆军用吉普车和小型轿车组成的车队，从涂装上看，应是志愿军使用的车辆。车队开到山脚停下了，带头的吉普车上跳下来几个人，一直走到公路边的粮食旁才停下脚步。大家一看带头的这个身影，都认识，但心里却犯了嘀咕：“这不是咱军长吗？他怎么来了？”

　　大家迅速围拢到军长身边，敬了军礼。

　　军长板起脸问：“你们这里谁是负责人？”

　　副指导员站到最前面，自报家门：“报告军长，是我！”

　　“我做战前巡视，正好路过这里。请你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挖朝鲜老乡坚壁清野的粮食？你们是怎么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什么叫‘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们把纪律当做耳旁风吗？国内百姓的一针一线不能拿，朝鲜老乡的一针一线更不能拿！刚到朝鲜，竟公然违反军纪，情节恶劣！是可忍，孰不可忍！”军长越说越激动，根本不听副指导员辩解，突然把腰间的手枪掏了出来，厉声喝道：“警卫员！拿上我的枪，把这个带头的带到那边，执行战场纪律！”

　　军长说完，转身回到吉普车上。车队只留下一辆车善后，其余车辆立即启程，继续前行。

　　事发突然，在场所有人都被吓得呆若木鸡，不知该如何是好。副指导员更是大脑一片空白，被警卫员推搡着，木然地走进山脚下的林子里。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

　　“完了！”副指导员一闭眼，“还没上战场，就因违纪吃了军长的子弹……”

　　但仅仅几秒钟后，副指导员就感觉不对劲。“明明挨了颗枪子儿，为什么没感觉到疼呢？”副指导员睁开眼，下意识地看了看全身，发现并没有受伤；回头一看，警卫员的枪口还冒着青烟。原来，子弹被故意打偏了。

　　这时，警卫员开口了：“好了，你先把粮食埋回去，就可以归队了。这次是军长给你们的一个教训，军纪岂能当儿戏？军长何尝不知道，由于后勤补给不足，最近战士们吃了不少苦，他也是急在心上。但作为志愿军战士，这些客观困难并不能成为违反纪律的理由。请回去告诉战友们，中央军委和志愿军司令部正在想方设法解决后勤供给问题，情况很快就会有好转的，请大家再坚持一下。战斗还没开始，就因违纪被处罚，实在太不值得，还是到战场上戴罪立功吧！”

　　抗美援朝胜利后，在朝鲜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副指导员回到祖国。转业后，他在党的培养下，逐步成长为一名领导干部，并在多个岗位历练，最后，在一所学校副校长的职务上退休。无论他在哪个岗位，都把纪律规定牢牢记在心里，清廉实干的作风有口皆碑。

　　他常回忆说：“军长手枪里的那颗子弹不是用来消灭敌人的，而是刀刃向内，拿来处理违反纪律的自己人的。军长的子弹就是长鸣的警钟，就是让铁纪生威的利器，极大地震撼到了我的内心，时刻提醒着我，为人民服务不能过界、不可越矩，更要一生遵纪守法、廉洁自律。”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也许你会好奇，我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因为，那位副指导员就是我的外祖父。(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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