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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幸福的时光——马识途笔下的联大岁月

　　

　　2024年3月28日，革命家、作家、书法家、西南联合大学杰出校友马识途在成都逝世，享年110岁。马识途一生波澜壮阔，在文学创作领域成就斐然，其代表作有《清江壮歌》《夜谭十记》《在地下》等。马识途对母校西南联大充满感情，从他的相关回忆文字中可窥见一斑。

　　

　　自由天地

　　马识途，原名马千木，四川忠县（今重庆忠县）人。1936年，马识途考入中央大学化工系，秘密加入学生进步组织——南京秘密学联小组，七七事变后投身救亡运动，1938年3月在武汉由钱瑛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改名马识途，取“老马识途”之意。

　　此后，马识途受党组织派遣赴鄂西开展地下工作，其间与同学刘蕙馨成婚。仅仅两年后，刘蕙馨因叛徒出卖被捕牺牲，出生才一个月的女儿也在狱中不知所终。

　　1941年秋，按党组织指示，马识途以“马千禾”之名考入西南联大外国语文学系（后转中文系），预备在昆明“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为迎接新的革命浪潮积累力量。与先前出生入死的紧张革命斗争不同，进入西南联大后，马识途的心情随之放松。联大开放、包容的学术氛围，使他逐渐走出失去妻女的悲伤。在这里，马识途一边开展地下工作，一边受教于诸多名师大家，不仅提升了学识，也开阔了视野。

　　西南联大这方自由天地给马识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曾亲眼见到，“在府甬道南北两个大教室里，不同观点的两位教授同时讲演，南边的教授听到北边的教授对他的批评，不能接受，跑到北边教室去登台当面和那位教授争论起来，虽然面红耳赤，却是很有风度。争完后互相握手，一笑置之”。

　　而在学术之外，“学校民主墙上琳琅满目的学术和时事壁报，让人叹为观止，学生自办报刊，自立学术和各类兴趣的社团，自行组织各种活动，更是数不胜数”。以致百岁之余，马识途依旧感叹“联大实在是个理想的避难所”。

　　名师授业

　　西南联大汇集了当时中国相当一部分知名学者、顶尖教授和学术泰斗，马识途受业于闻一多、朱自清、罗常培等一众名家。其中，与闻一多往来最多也最为密切，多次以共产党员身份邀请闻一多参加昆明民主进步活动。

　　1945年，昆明进步学生社团举行“五四”纪念集会。当众人在云南大学操场集合时，忽然天降骤雨，许多人离开操场到四周避雨，活动难以继续。这时，马识途邀请闻一多上台号召，“闻一多马上冒雨登台。他向四散的人群讲了周武王伐纣时天降大雨的‘天洗兵’的典故，告诉大家说我们这也是天洗兵，他大声疾呼道：‘不怯懦的人回来，勇敢的人走进来！’在闻一多的鼓动下，避雨的人群都冒雨回到了操场集合。”（摘自《百岁拾忆》）

　　抗战胜利后，马识途从西南联大毕业，根据党组织安排转移到滇南开展武装斗争。临行前，他与闻一多告别，闻一多嘱咐，“将来回到昆明时，一定要去看他”。不想这一别，却成永别。1946年7月15日，闻一多在昆明被国民党特务刺杀身亡。听闻噩耗，马识途匆匆赶到闻一多灵前，并写下“哲人其萎，我复何言”的挽联。

　　2021年，马识途出版《马识途西南联大甲骨文笔记》，深切回忆了西南联大时期罗常培、唐兰、闻一多等教授的授课细节与课余交往，将记忆中唐兰教授开设的“说文解字”和陈梦家教授开设的“铜器铭文金石学”等课程的学习所获加以整理和分类。

　　这本堪称“西南联大求学时光的回忆录”，见证了马识途对于西南联大的挚爱深情。在代序中，他写道：“冷藏多年的甲骨文笔记终于要面世了，这或许可算是对八十年前西南联大诸位大师谆谆教诲所交的一份迟到的作业吧。”

　　革命友谊

　　进入西南联大后，马识途发挥蜀人“摆龙门阵”的特长，常常和同学们一起泡茶馆，讲自己过去的革命经历和党的革命故事，渐渐汇集起众多进步学生骨干。1943年，根据中共云南省工委书记郑伯克指示，在西南联大重建党支部，马识途任支部书记，齐亮任委员。

　　马识途与齐亮是同寝室的上下铺，又都是中文系同年级学生，很快成为最亲密的朋友，二人“一块儿上课，一块儿到茶馆喝茶，真有相见如故的感觉”。联大党支部成立后，二人分工协作，党的组织也逐步发展壮大。1944年秋，齐亮当选为西南联大学生自治会主席。1945年初，在党组织的支持下，民主青年同盟（简称“民青”）在昆明应运而生，马识途、齐亮等人组织了“民青”第二支部，由马识途负责联系。1945年5月26日，昆明学生联合会（简称“学联”）成立，大会一致推举西南联大学生自治会为常务理事，齐亮为主席。在马识途、齐亮等共产党员的努力下，昆明的爱国民主运动逐步走向高潮。

　　1945年秋，马识途和齐亮自西南联大中文系毕业，按照中共云南省工委决定，被派往滇南一带农村开展武装斗争。一年后，由中共中央南方局分别调往四川和重庆，继续党的革命工作。其间，齐亮与马识途的堂妹马秀英相识、相爱，结为夫妇。1949年1月，因叛徒出卖，齐亮夫妇被捕入狱，在重庆解放前夕壮烈牺牲。

　　2013年，四川省文联等分别给马识途颁发“终身成就奖”，以表彰其文学成就。对此，马识途在回忆文章中慨叹道：“我虽为革命文学作家，却没有把革命文学写好。特别是那些曾和我一同战斗，慷慨牺牲的朋友亲人，他们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是那么地栩栩如生，他们常常到我的梦中来呼吁他们再生的权利，然而我却无能为力，我感到惭愧、痛惜和悲伤。我有什么资格获得‘终身成就奖’？我有的只有终身遗憾！”

　　“举步艰危要把脚跟立稳，置身凌云更宜心境放平。”2014年，马识途出版回忆录《百岁拾忆》，记录他近百年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对于在西南联大的求学和革命经历着墨颇多，真挚之情溢于言表。他曾在接受采访时坦言：“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西南联大。”

　　祝牧（云南师范大学西南联大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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