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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间儒士 不涉群书

　　俗间儒士，不涉群书，经纬之外，义疏而已。吾初入邺，与博陵崔文彦交游，尝说《王粲集》中难郑玄《尚书》事，崔转为诸儒道之。始将发口，悬见排蹙，云：“文集只有诗赋铭诔，岂当论经书事乎？且先儒之中，未闻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之在议曹，与诸博士议宗庙事，引据《汉书》，博士笑曰：“未闻《汉书》得证经术。”收便忿怒，都不复言，取《韦玄成传》，掷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寻之，达明，乃来谢曰：“不谓玄成如此学也。”

　　——《颜氏家训?勉学》

　　【小识】

　　颜之推对那些游谈无根、空守章句的所谓博士，批评可谓严厉，甚至可以说是刻薄了。所谓“博士买驴，书券三纸，未有驴字。”可谓辛辣矣。他说：“使汝以此为师，令人气塞。”批评他们“空守章句，但诵师言，施之世务，殆无一可。”只是学一点死知识，只知道重复老师的话，如果让他处理实际事务，一点能力都没有。

　　他强调博学和专精结合起来，“必能兼美，吾无间焉。”这样我就无话可说了。他对那些为《孝经》的“仲尼居”三个字，就可以写两张纸疏文的行为，非常生气。不禁慨叹“光阴可惜，譬诸逝水”，时间太可惜了，就像流逝的河水，一去不回。我有一位隐世的朋友，一起逛书店，他看见我翻那些所谓的专家著作，就恨恨地说：“你不要翻这些烂书了，这些东西，我用脚丫子都可以写出来。”还有一位朋友，我们去看一些书画展览，一遇到那些不读书、敢写字的主，他就拉着我跑，说：“不要让这些东西弄脏了我们的眼睛。”

　　颜之推接着举例讨论这个问题。他说，世俗的儒生，不广泛涉猎群书，除了经书、纬书之外，只看解释儒家经典的注释而已。经书，指儒家经典。纬书，是对经书而言，乃汉代混合神学附会儒家经义的书，种类极多，到隋炀帝时明令销毁，慢慢就都失传了。如今只保存其他古书引用的片段。然后，他说，他刚到邺城时，与博陵的崔文彦交游，曾经告诉他《王粲集》中有王粲驳难郑玄所注《尚书》的地方。崔文彦向儒生们转述，刚张口，就被排斥，说：“文集中只有诗、赋、铭、诔等各类文体，难道会有讲论经书的事情？何况先儒里也没有一个叫王粲的人。”崔文彦笑了笑，就告退了，终于没有把王粲的集子给他们看。

　　魏收是北齐文学家、史学家，曾在议曹上任的时候，和几位博士讨论宗庙的事情，引用《汉书》作为证据，博士们嘲笑他说：“没有听说《汉书》可以用来证验经学。”魏收很愤怒，不再说什么，把《汉书》中的《韦玄成传》掷给他们，就起身走了。众博士用了一个通宵一起阅读，第二天天明，才来向魏收道歉说：“想不到韦玄成还有这等学问。”

　　写到这里，想起一个且待我伸伸脚的故事。明朝张岱《夜航船》序言讲了一个故事，很有意思。他说，以前有一个僧人，与一位士子同乘夜航船，船小，僧人敬畏士子，遂把自己的脚拳起来。过了一会，僧人发现这位高谈阔论的士子“语有破绽”，于是，他问道：“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士子说：“两个人呀。”他又问：“那么尧舜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士子说：“自然是一个人了。”僧人乃笑道：“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杨光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