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讯通中心

静静的泥溪河

　　

　　

　　

　　如果非要从地图上去寻找泥溪河的位置（本文所指泥溪河为云阳县境内的磨刀溪支流，而非乐山市境内的岷江支流），那你至少应该在大于1:100万比例尺的地图上才能寻得她的踪影。如果可以把水系比喻成人的血管，那泥溪河最多只能算一根毛细血管，她微小到甚至曾经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她流经的地方没有人口聚居的大城镇，也没有沃野千里的平原良田，她在七曜山间蜿蜒流淌，千百年来一直静静地滋养着她怀里的山林、草木、牲畜和黎民。而我就出生在她滋养的这片宁静的世界里。

　　在1978年左右，饥饿是时常还会发生的事情，零食就更无从说起了。那时的大山里没有电视机，更没有互联网，儿时所有的娱乐活动基本上都是围绕这条河展开的，吃过的零食大约也都来自这条河里，这条小小的溪流几乎承载了我童年时全部的喜怒哀乐。

　　泥溪河的慷慨馈赠是我童年时“喜”的源泉。儿时的泥溪河水清澈见底，即使不用烧开也能直接喝下，每当口渴之时只需奔跑两三分钟即可来到岸边，俯下身子喝个痛快。儿时的泥溪河里鱼虾螃蟹繁如星河，每当学习之余总会约上几个小伙伴，一起到河里摸鱼虾、捉螃蟹，在那个没有零食的年代里为朴素的一日三餐增添几道美味可口的河鲜佳肴。泥溪河也是我们儿时的游乐场，在溪水流经的低洼处总能形成几个大的水塘，一到暑假我们就在那里滑石、游泳、潜水、嬉戏，而寒假我们又可以在那里捡鹅卵石、堆房子、烤红薯……在如今这个物质丰富的时代里，或许已没有人能感受得到我们儿时的那种欢喜与满足了。

　　当然，泥溪河也不仅仅只给予我馈赠和欢乐，她偶尔也会愤怒，偶尔也会给我们带来伤痛。每当洪水季节来临，她奔腾咆哮的样子就如同面目狰狞而且脾气古怪的野兽，愤怒着、吼叫着挡住我去往河对岸上学的道路。只是她狰狞古怪、奔腾咆哮的时候并不多见。

　　在我对儿时的记忆里，无论泥溪河是慷慨馈赠、神奇静谧，还是奔腾咆哮、脾气古怪，那都如同从母亲那里获得的关爱和鞭策一样，有惊喜、有欢乐、有愤怒、也有悲伤，她伴随着我在漫漫的童年时光中成长，也望着我跌跌撞撞走向远方。

　　进入初中以后，我走出大山，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儿时泥溪河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曾经清澈见底的河水、神奇静谧的河畔、鱼虾众多的水塘、郁绿葱翠的河岸，在我每年为数不多的回家旅途中渐渐消失殆尽了。

　　我记得还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年暑假，机器的轰鸣声、爆破的惊炸声打破了泥溪河畔的恬然和宁静。那一年，泥溪河中游开始建设小水电站，名曰“小水电代燃料”，从那时起，挖掘机、推土机、打桩机开始源源不断驶入泥溪河畔。机器的轰鸣声、货车的怒吼声、工地的嘈杂声逐渐淹没了小溪潺潺的流水声；漫天飞舞的尘土、七零八落的建筑垃圾、千疮百孔的河道泥坑逐渐替代了河岸两旁葱葱郁郁的植被。很快，水流被电站的水坝彻底截断了，水电站的下游开始干涸，水塘逐步消失，直至脆弱的河床完全裸露，鱼虾螃蟹全部绝迹。

　　也就是从那时起，泥溪河的噩梦一直持续了好多年。前面几年是建设小型水电站，中游地区很快就建成了两三座小水电站；紧接着又遇上农村建房潮，人们千方百计地将房子修建到河谷地带；再后来就是建鸡舍建牛棚，一些养殖户看中这里的地理条件，占用河谷平坝发展畜禽养殖。河床上的泥沙和鹅卵石被挖了起来，筛选以后运走做了建筑材料；河岸两旁葱郁的灌木被一块块清除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钢筋混凝土构架。

　　泥溪河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她的河水再也不能喝了，畜禽养殖产生的动物粪便和脏水、人们生活中未经处理的生活污水都被直接排入河里，汇成了青黝黝的河水，飘散着阵阵异味。她再也不接纳我的嬉戏了，河里没有了鱼虾螃蟹，河岸被钢筋混凝土构筑物占据，河床被挖得千疮百孔，建筑垃圾、生活垃圾随处可见。从此以后，她的面孔也再没有温柔过了，虽然以前她也曾有过愤怒的时候，但那样的场景毕竟是罕见的，但如今她却如同一只被束缚住的愤怒的蛟龙，隔三差五就凶猛袭来，卷走岸边居民的牲畜、财产、房屋甚至生命。她变了，她不再像少女那般纯净了，她变得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狂躁易怒；她不再像母亲那般慈祥了，她变得像恶魔一般狰狞古怪；她再也不像是陪着我成长、看着我远行的那条熟悉的母亲河了。

　　有一年春节回家，我沿着儿时熟悉的足迹，一直往上游走，看着沿途萧瑟的冬景，还有那伤痕累累的河岸和山林，斑驳而美好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我走完那段路时竟已潸然泪下。那种感觉就如同看着自己病危的亲人奄奄一息而又束手无策一样难受，行而无路之时，我伫立在那里，渐渐地逼迫自己的内心去接受一个痛苦的现实，那就是，她或许要慢慢死去了，她或许要永远地离我而去了，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伤痕累累的泥溪河在苦难中挣扎了将近二十年后，她才终于等来了那束光，那束叫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金黄色的光。

　　

　　最近这几年，泥溪河畔的建设似乎又频繁了起来。建了污水处理厂、建了垃圾收集站、建了水源地保护责任牌，拆了小水电站、拆了鸡舍牛棚、拆了河岸违法建筑、拆了砂石采矿厂。渐渐地，河流沿岸的人们开始觉醒了，开始学会怎么去保护她，知道要千方百计地去拯救她，人们已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母亲河再也不能被伤害了。

　　大约三四年前，泥溪河还有了一个新的守护人——河长，还有了生态环境公益岗位，有了环境义务监督员。在泥溪河河长、环保监督员等一大批人的日夜关注下，两岸的灌木又逐渐茂密了起来、溪水又慢慢的清澈了起来，河畔钓鱼的人多了起来，泥溪河渐渐收起了她的狰狞和愤怒，她又开始变得温柔、宁静了。

　　今年大年初二是我最近一次回到泥溪河畔，和煦的阳光照得我全身酥软。我又来到岸边，寻着一块河边大石头坐下，听着潺潺的流水声，看着一群孩子欢快地朝河边奔来。那群孩子欢快地嬉戏，他们的笑声就如同悦耳的铜铃一般。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仿佛把我也带回到了童年，还有那童年时静静的泥溪河畔。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陪伴我成长的母亲河她一直都在。她静静的守护着、滋养着我，未曾离开……

　　

　　

原文链接：https://www.12371.gov.cn/Item/611881.aspx
[免责声明] 本文来源于网络转载，仅供学习交流使用，不构成商业目的。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它问题，请在30日内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处理。